东岸大桥下的似水流年
东岸大桥,位于华埠镇的东面。它是一座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(1972年6月6号动工、1974年10月1号通车)的钢筋水泥桥,由东向西,卧在池淮港与马金溪的汇合处。桥高13米,全长229米,桥面宽7米,共有5孔。
东岸大桥,半个世纪如一日,静静地卧在芹江上,端视着桥下一年四季不同的景色:春有花开,夏有蝉鸣,秋有芦花,冬有残雪。长年累月,不厌烦,不傲娇,有的只是接纳和友好。
东岸大桥,是横亘在两岸之间的一道梁,虽然不起眼,它却承担着莘莘学子步入求知的殿堂,承载着农民奔向田野收割丰收的希望,支撑起镇上劳作的人们的多棱生活。在似水流年中,它始终不冷不热、不迎不拒、不卑不亢地普渡着一河两岸的人们,不管是鸡晓明月、日丽中天,还是月华泻地,大桥都印下串串足迹。
一
那日,送女儿上学回来的路上,就突发奇想,想去看看这座曾经走过无数次的东岸大桥。所幸,见到它时,时光并没有将它折磨成一具瘦骨嶙峋的模样。
俯身远望,大桥下那一幢幢鳞次栉比的高楼已颠覆当年的模样,几经变换,已物是人非:河边浣洗的人们已离散,人来人往的热闹已远去,一茬又一茬、披星戴月经营着日子的那些船夫,已随着波光粼粼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之中……
张开双臂,我闭目凝神,努力搜索着大桥周围当年的容颜。嗅着那熟悉的河风,逝去的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,慢慢地幻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,一种难言的情愫从心底油然而生。点根烟,我依稀听到童年时代在桥上和母亲你追我赶比赛走路时的笑声。扶栏张望,看着河水,我的思绪开始奔腾了,记忆深处的那一段段踪迹与梦痕也随之清晰起来。
二
春天的脚步,惊醒了大桥的冬梦,也唤醒了桥下的流水,潺潺的流水里,游动着先知芹江水暖的鸭子,它们从容不迫梳理着漂亮的羽毛。桥上,步履匆匆的行人与春光一起上路;桥下,河两岸绿草如茵、繁花点点,给大地带来了无限生机。南来的燕子叽叽喳喳,把最优美的歌喉送给了大桥。
此时此刻,我坚信大桥是最享受的。
清晨,霞光万丈,伫立桥上,只见晨雾冉冉散开,微风徐徐摇醒这个小镇。桥下的埠头,穿红着绿的妇人们用棒槌敲开了小镇一天的节奏。倚栏远眺,不知何乡的放排人,撑着捆成一排排的木头,自上游蜿蜒而来,犹如千龙过江、又像排兵布阵……
夏日,倚着桥栏看风景,天幕如硕大无比的屏幕,无论往哪个方向望,视野均十分开阔。站在桥上,我把撕碎了纸撒向空中,看着纸片慢慢地在空中往下掉落,最后缓缓地落到了水面上,被水一冲,无影无踪。而有时,也会探出头,顽皮地朝桥下吐口水,看着口水左右晃悠滴落到河面上,溅起一点小小的波纹,直到波纹消失,才开心地扬长而去。
暑假是天堂,宽厚的桥墩收留了放下书包跳入水中嬉戏的孩童,站在桥墩上“噗通噗通”地翻着跟斗往下跳,炫耀地画出稚嫩矫健的身影,打水仗、摸鱼虾、玩跳水,任由盛夏的烈日亲吻出一身黑黝黝的背脊。有时候,因姿势掌握不好,前胸或后背被水拍得火辣辣的疼。即使这样,也阻止不了我们一次又一次往下跳,来来回回,乐此不疲。桥,似乎也被孩子们的笑声、欢呼声感染了,陪伴我们一同欢歌。
盛夏的夜晚,大桥自然成了人们闲聊乘凉的不二选择。凉爽的河风迎面吹来,轻轻地撩动着人们的头发和裙摆。成群的,三两口的,恋爱中的人们,在清风明月里,掬一抔欢声笑语在手心,闲谈着,沿桥面缓缓将其播撒。虽然满桥是人,但并不见喧哗,人们谁也不愿意去打破它的和谐和宁静。皓月当空,水面泛起缕缕银光。桥的倒影、水中的弯月、桥上的人,就像被画家精心安排过似的,组成了一幅灵动的画面。
三
发洪水的日子,大桥是老百姓观赏洪水最佳的地点。
站在桥上,目睹着滔滔的洪水如脱缰的野马奔腾咆哮,铿锵有力地冲击桥墩,神气活现向下游涌去时,我对大桥的敬佩之心又加深了几分。
上高中求学时要过这座桥,桥来的方向是我家,桥去的方向是学校。周六下午回家,周日下午再回学校,我骑着辆车左右环顾,两侧庄稼种了收了、绿了黄了,桥上忙碌着的是收获的人们。一担担、一车车的收成,来自大桥附近居住的农民;挑的人、推车的人累了,就停下歇口气、擦把汗。他们在桥上一边悠闲地吸着烟,一边轻松地谈笑着一些有趣的话题。
夕阳西下,站在桥上,远眺夕阳红满西天,近见河面浮光跃金。夜晚时分,桥下的渔船纷纷亮起了马灯,那一盏盏忽明忽暗的灯火,如同天空中的星星,点缀着漆黑的夜空,映出了河面的波光粼粼。那一条条布满了斑驳痕迹和一道道伤痕的渔船,究竟承受了多少风霜雪雨的洗礼,历经了多少险滩恶浪的袭击,只有桥知道。
四
冬天的早晨是美丽的。一层薄薄的雾在空中轻盈地飘荡着。桥上的行人、奔驰的汽车交织在这一片朦胧之中,像天上的银河一样。当并不耀眼的阳光从东岸的那边慢吞吞探出头的时候,雾气便像幕布一样徐徐拉开了,大桥也渐渐显现在冬日的温暖中。
晚上,淘气的北风吹着口哨飞奔而来,亮晶晶的小雪花满天开放,给两岸的土地盖上了厚厚的棉被。这时,大桥更寂寞了,已经没有人愿意来看它一眼了,只剩瑟瑟的北风呼啸而过。一夜大雪,小镇睡着了,芹江也终于忍受不住严寒,休息了,只有桥,永远不知疲倦迟迟不肯入梦,依然忠诚地挺着腰板,守护着……
一阵风吹来,颇有寒意,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,瞬间从记忆走了出来。
东岸大桥,它与我们天天相遇,我们却总是匆匆而过,很少有停下脚步注目的理由,然而它却在似水流年中,依然保持着清晰的记忆:谁走出了小镇、谁厮守着村庄、谁离开了这个世界、谁又在这个世界诞生。是喜是悲,或风或雨……
东岸大桥,已不仅仅是沟通小镇两岸的通途,更是深深与华埠融为了一体。它不但见证了华埠的成长与蜕变,更被小镇上的人放进心坎里、锁进记忆里,慢慢地变成了一个故事,一种乡愁,甚至是一种归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