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钟磬声伴书声远——闲说灵山寺和程俱

2020年8月31日 09:30

  一座消逝的宋朝古刹,一块废弃在草丛中的石碑,埋藏着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。一位中国历史上图书馆学奠基者,一位冲澹闲远的诗人,曾在这里,度过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岁月。灵山寺和程俱,碰撞出文人和古刹经久不衰的光华,最打动人心的,是那份淡泊和宁静。

开化老年大学所处位置为原灵山寺

  开化县老年大学,无疑是幸运的,因为它不经意就拥有了一处风水灵秀地。这里花木扶疏、浓荫遍地,成群的锦鲤簇拥在水底静观着岸上的风景。岁月的痕迹在古柏苍劲的身姿中慢慢显露出来,指引着游人去寻找那场梦中佛事。

  根据雍正七年的《开化县志》记载,在五代时期,有两位僧人到了卧佛山上结茅棚隐修,其中一位僧人在走夜路的时候经常有灯光为他照明,而另一位僧人则经常与一条巨蛇同住,当时的人们都觉得非常惊奇。终于,在宋皇佑三年(1051年),有人在山脚建起了寺院,因为看见那两位僧人的旧居常有神光显现,朝廷赐下一块“灵山”的匾额,灵山寺从此得名。

  这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寺院,留下了许多文人清客的足迹。北宋当时的参知进士赵抃,南宋时两度为宰相的赵鼎,也多次来到这里,并留下了诗篇。明朝内阁首辅解缙在《灵山寺记》中写道:“楼观相望、金壁辉煌,殿台之钜丽、钟鼓之铿锵,规模建制颇称雄伟,为浙东上游之胜地。”现在,人们自然已经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风光,但是历史还是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痕迹。

  一块清嘉庆十二年的石碑,依然伫立在县老年大学的左侧,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,但是石碑的字迹依然清晰。石碑记载,灵山寺香火旺盛、连绵不绝,开化县民但凡遇见祈晴祷雨之事,必然来此。在寺院右侧有一棵巨樟,寺院左侧有成片柏林,寺后的山势起伏处,以及周边的五块田地都属于寺产,不准盗卖盗葬、砍伐抵押。所谓国有国法,家有家规,灵山寺碑禁不仅记载了灵山寺的寺规,还详细罗列出了当时灵山寺所有的寺产。

  依照碑文,很容易能推测出当时灵山寺的范围,甚至连寺院旁边为何种下柏树也有提及,当时灵山寺的左侧,常有白蚁侵扰,这些柏树最大的功能就是防蚁。如今,那棵千年巨樟依然枝繁叶茂地屹立在玉屏公园,而柏树的宝盖也不减当年风华,时间在它们身上流逝得很慢,但它们所荫庇的庙宇已经转寰成空。唯有摇曳的光影如故,述说着一段鲜为人知的往事。

状元故里长虹乡北源村

  九百多年前的北宋年间,有一位年轻人带着他的家眷住进了灵山寺的西轩,就在那棵樟树下,开始了他的寓居生活。年轻人叫程俱,开化县长虹乡北源村人氏,官居徽猷阁待制。程俱来自一个书香门第,他的祖父叫程迪,是北宋时期的榜眼。当时两宋时期的开化第一位状元、浙江省第一位状元程宿是他的曾祖父,程俱的父亲叫程天民,也是进士,曾当过县令。

  然而时值北宋末年,那是一个动乱多事的时代,各方势力已经剑拔弩张。此时程俱已出仕七年,原本在舒州太湖茶场(今安徽潜山)任职。当时的宋徽宗要为他的母亲造西景灵宫,派了许多人到各地搜集四千多个太湖石,年轻气盛的程俱认为徽宗的做法劳民伤财,上书陈情,自然就得罪了许多权臣。皇帝的敕令很快下达了,程俱因上书议论时政被列入邪等。程俱黯然离任,那时刚刚二十五岁。

  辗转了两年,这位厌倦了漂泊的年轻人终于回到了家乡。因父亲早逝,旁无兄弟,程俱寄住在灵山寺的西轩,在风华正茂的岁月中常常与青灯古佛相伴。然而年轻时遇挫,并非坏事。在灵山寺的众僧之中,一位名叫修意的僧人总显得“韵孤而貌寂”。他是一位有道之人,常常用智慧的言语开导程俱心中的苦楚。程俱在文章中写道:“那时我非常忧愁烦闷,常常去找修意禅师,和他交谈总会忘记时间,使我不再受困自己于所处的穷境和世道的艰难。”

  在寓居的岁月,程俱写下了《题灵山息轩》:“扰扰尘劳客,谁能一念休,向炎皆渴鹿,犯稼剧奔牛。舟壑虽无住,江河竟不流。超然随万境,转处实能幽。”这首诗揭示了他当时的心境。在诗人的眼中,那些烦恼纷扰的人们,又有谁能够做到一念不生呢?唯有随顺外境的变化且保持超脱清醒,才能获得内心的安定祥和。此后,这段岁月磨砺的心境,成为程俱一生的甘露,涓涓滋养着他的心田。

  在闲居了五年之后,迫于禄养,程俱又再一次出仕,然而面对日渐倾塌的北宋王朝,程俱的仕途非常坎坷,此后他又经历了两次罢官,在跟随高宗南逃的路上,甚至还“缘路遭劫、几近裸露”。

  人生多舛,仕途艰难,程俱却依然性格刚直,志趣高远。他仕则进取,劝诫宋高宗要赏罚分明、顺应天意人心的谏言至今读起仍震聋发聩。而在朝廷中如有疑问的政令,程俱都会反复谏言,从不退避。在他晚年时,秦桧曾推荐他领导史事,他却力辞不就。《四库全书》保存了程俱的《北山小集》四十卷和《麟台故事》五卷,其中《麟台故事》是我国历史上最早的国家图书馆资料。程俱的诗文被南宋参知进士叶梦德称为“北斗以南第一人”,认为他的文章认为可以和汉代的班固相比,他的诗文可以跟李白、杜甫相比。

  他隐则全志,在寄居破屋时,亦能发现其“穷陋亦清绝”的美感;在无食果腹只能寻找野菜充饥时,也能体会到“此中有真趣,勿为儿辈说”的人生乐趣。无论出世还是入世,程俱都是超然清醒的。他没有戚戚于人生的进退,受困于荣辱和得失,而是力图超越现实的好与坏、是与非,用一种随缘自适的心境面对人生。这样达观的态度是否与他年轻受挫而寓居灵山寺的那段岁月有关,人们已无法猜测,但从他数不胜数的诗文里,追寻生命的超脱以及家乡的山水田园是他永远挥之不去的两大主题。

程俱《北山小集》

  没人知道程俱此后有多少回再次来到灵山寺,回乡探亲也好,安葬母亲也罢。他都会在寺中住上一段时间,他和修意的友谊,在修意圆寂后特意为他编纂的《塔记》以及《灵山寺大藏记》中可见一斑。晚年的程俱彻底回到了梦中萦绕的故乡,他不仅在长虹乡北源村留下了专为母亲建造的云门寺。就在寺后的山上,他和母亲永眠于此。

  千年光阴,白驹过隙,悠远的钟磬声伴随着梵唱,轻轻扫去了游客心中的尘劳,如同盘踞在屋脊上的吻兽一样,守护着这里的山水乡民。昔日的灵山寺随着程俱一道化为了尘土,但是崭新的灵山寺承载着古寺的遗风来到了众人的面前,依然是红尘中的一笔寂静,一个嘎然而止的音符,淡淡地,驻进了人们心中。

来源:   作者:《走读钱江源》摄制组   编辑:郑冬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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